就在眾人屏息凝神之際,一道身影背著月光高高竄起,衣服飄揚,有若飛仙,隨著身影下墜,半空中劃開了燦爛奪目的銀色光芒。
「哈哈!哈哈哈!」
甫落地,劍魔公子縱形大笑,風破雲舞出絢麗劍花,一圈又一圈,驀地凝住,長劍直刺風義。
青龍白虎分自左右揮劍隔擋,風臨淵足尖一踢,身形拔高,側身削去白虎腦袋,落回地面立即伏身掃堂,青龍竄起欲自上攻擊,豈料風臨淵這掃堂腿是帶身子轉的,離開青龍攻勢範圍橫劍劃向青龍腰際。
轉瞬間四大護法已除去前二,風臨淵又直往老爺衝去,途中幾乎是順手殺了攔截的玄武護法及兩位長老。
那樣驚人的實力壓制得大家一時弗敢妄動。
劍光一閃,近在風義眼前,誰知風臨崖突然擋在面前,風破雲就這麼穿過父子二人。
「大、大哥!」
風臨崖口中溢血,詫異地看著大哥。
「為什麼……為什麼要殺爹爹?」
「臨崖……不是要你莫出來麼?」
風臨淵淡淡說著,眉頭一蹙,將劍拔出。推開弟弟,冷望摀著傷口的當家。
「淵、淵兒,別呀!我是你爹呀!」
風義恐懼地向後退,跌坐地上,而風臨淵僅只是提起了劍,漠然揮落。
哆。
「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父親人頭落地,風臨淵再度仰天長嘯,手中名劍舞出一朵朵銀花,幽瞳閃爍金色光芒,似癲似狂殺向身邊所有人,口中還哼哼歌唱。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哈哈……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哈、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哈哈哈哈……」
雨中寥落月中愁,血雨以風臨淵為中心不斷落下,將那一身月牙白的衣衫染成鮮紅,怵目驚心,彷彿月也要淌出血淚。
「苦海無邊,迷航知返。阿彌陀佛──」
一句偈語響起,風臨淵笑聲嘎然而止,微喘著氣,愣望來人。
「空實無華,病者妄執。由妄執政,非唯惑此虛空自性,亦復迷彼實華生處……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施主,切莫執念啊。」
愣愣看著僧人走近,風臨淵彷彿失了神,呆立著不言不動。驀地,他噗哧笑開。
「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哈哈哈哈……」
提劍,縱身長嘯,朝僧人而去。
一夜風波十年驚。
那樣慘絕人寰的血案在真相大白後成為禁忌,而據說有鮫人血統的風臨淵,則被少林方丈空明大師帶入嵩山。
方丈讓他每日聽佛法,並以上乘功夫替他慢慢劃去戾氣及藥癮。
然而他卻是徹底瘋了。
終日自言自語不和人交談,或者是吹奏玉簫,反反覆覆都是同首曲子。
哀戚十分。
而每到了中秋,風臨淵總要到嵩山最高處,朝著長安祭拜,拜完了便在那兒奏簫直到晚間。
少林寺裡人人知道,他在弔念一個名叫「小魚兒」的姑娘。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五十年如夢,晃眼即逝。風臨淵因長期服藥使得身體衰敗,縱使除去藥癮,健康卻仍每下愈況。
而他始終不知,那位他忘不了的姑娘,同樣沒忘了他。
「風夫人,到了。」
老僧人於茅屋前雙手合十對婦人說完,緩緩離去。
推開門,即使大白天,室內依舊昏暗,光線自門口撒入,隱約看見小屋最裡面的床上躺了人。
「臨淵……?」
床上人影似乎動了一下,老婦人關上門,慢慢走近。
室內又恢復了黑暗。
「少爺?」
人影又動了一下,轉向婦人。
「小魚兒?」
聽見這聲久違的呼喚,老婦人站在原地,眼淚稀哩嘩啦開始落下。
「臨淵、臨淵……」
風臨淵撐起身子,看著微弱光線中蒼老的女子。一瞬間,彷彿有個身穿紅色嫁衣的少女與她重疊。然而這次,少女不像過去那樣一次次往後仰天摔落,而是微笑著來到跟前。
「別哭……咳咳……」
風臨淵抬手抹去魚慕水的淚,像從前一般將她摟入懷中,輕撫著她的背。
「我以為妳死了。」
「……差一點。空明方丈救了我。」
「那麼,為何不來見我?咳……」
「我希望你忘記。過去的痛苦不要再想起。」
「然而我忘不了……咳咳……你要我如何忘記妳?」
「對不起……臨淵……我亦無法忘卻。」
「……」
風臨淵不再說話,只是凝視魚慕水的眸子逐漸泛起霧氣,眼眶發酸。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相伴十一年,十一年來夢一場。餘後五十年,日日思君不見君,回首月明,憶華年。
昔人已非,古月猶存,宛若空中之空、夢中之夢。夢中非無,醒時無蹤,可驀然回首,那人卻在,湮雨飄搖中。
原來,那人一直都在,不曾褪色。
「今天,是妳落水的日子呢。」
「是啊。」
「魚如果不會游泳,還敢渴望水麼?」
「敢。因為我想陪著你,而我相信你會陪著我。」
夕陽漸漸染紅了半邊天,小茅屋裡傳來悠揚曲調。五十年來一樣的曲子,卻不再哀傷。
搭配著樂曲,年歲裡摩娑過的歌聲輕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