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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御天遇害當夜,同樣在洛陽,也有一個人悄然逝世。
  寰宇書院通天夫子蕭望秋被一個瘋子給分屍了。
  在他死前約莫兩刻鐘的時間,來了一位訪客,只說了幾句話便隨著通天夫子進入書庫。
  那是間十尺見方的房間,蒐羅著天地珍書名冊。
  兩人一路走到最深處,訪客才脫下黑色斗篷,斗篷下那件月牙白衣衫被劃破幾道口子。
  蕭望秋張口結舌看著胸口衣下閃耀著銀色光澤,自肩窩至心輪上端呈剪子狀的皮膚區域竟似魚鱗一片片交疊而成。
  「我自幼便是如此,原當是變異,但聞有鮫人一說。」
  訪客冷淡地說著,幽潭黑眸邊緣隱泛光華。
  「天啊!你……鮫人在二十多年前便不再登陸了,這世上竟還有後裔麼?」
  「此話何解?」
  蕭望秋從書櫃上取出一本泛黃薄書,頁緣都被蠹蟲啃去了。他翻開第一頁,交至訪客手中。
  「傳說八荒島西側的海中住著鮫人,他們清一色是冰藍的眸,性情溫和、身手靈活。不過據說有一種藥物會使他們變得嗜殺……廿多年前有一名叫昊淵的鮫人愛上了人類女子並強佔了她。那女的已有婚約,為此,江湖上引發喧然大波,誓要昊淵以命相抵。當時,算是違反了江湖道義,數十來人圍剿於海口,那鮫人即使再厲害也必死無疑。」
  「那麼使鮫人嗜殺的藥是什麼?可有解藥?」
  「唔……藥名麼老夫不清楚,聽說那形同毒癮,沒解的。傳聞藥引出的力量會隨著月圓月缺改變……按這書說,辨徵是鮫人藍眼會轉為金色。」
  「是麼……」訪客喃喃自語似地,默默翻著那冊書,好一會,手中突然一頓,目光落在最末頁,「這些人……」
  通天夫子抬頭看去,發出「哦」的一聲,「這些是當年參予圍剿昊淵的人。不過也死的差不多了,幾乎都葬送在劍魔公子的──」
  話語卡在喉頭,蕭望秋像是想起什麼,驚愕地緩緩對上訪客的眼,那人面無表情冷望著他。
  「你、你是……」
  幽黑色眸邊流轉金芒,他輕輕抬手,點在蕭望秋眉心。
  「啊──」
  夜半慘嚎驚醒夢中人,待家人們趕到時,通天夫子已死,除了腦袋如火器炸開,四肢也摔落異處。
  眾人惶恐哭叫之餘,才發現那神秘訪客已然不見蹤影。
  「聽!」
  站在窗邊的某個人突然揮手要大家安靜。
  側耳傾聽,若有似無傳來歌聲,那歌調悲涼,歌者卻不斷地笑,宛如地獄裡的幽魂出現,令人不寒而慄。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哈哈、哈哈哈哈……」

  碎嘴之人從來不嫌少,即便如斯場景,風府家仍有下人竊語於牆角。
  「風老爺要擒少爺呢!人都往迎風閣去了。」
  「是啊,聽說少爺是帶著慕水姊上去的,這樣老爺就有顧忌了,慕水姊是二少奶奶,今日才新婚的,賓客都在,老爺總還是要面子的。」
  「不只呢!迎風閣是風家祖先牌位擺處,當真是投鼠忌器吶……瘋子也是有瘋子的聰明啊……」
  月色冰涼如秋水,燭台未點,藉著陽台外皎潔明輝,魚慕水清楚看見風臨淵胸口的銀色鱗片。
  「我是鮫人後裔,娘與昊淵之子,風義那賊人用藥物控制我,逼我殺人,殺光那些知情者……」
  魚慕水靜靜聽著,心中抽痛。
  原來少爺不是病了,而是被「父親」給操弄著,那麼黑帖便是老爺寫的吧!為了不讓她知道,才不准她碰黑帖。
  本來子為父隱,豈料彼非人哉!為掩飾妻的汙點,迫「子」殺人。
  心裡酸楚,強忍著淚水不哭。
  「少爺,今晚月兒好圓好亮,咱們到外頭去可好?」
  微微一笑,風臨淵起身,牽著魚慕水走到陽台。
  百尺高樓水接天,明月照,流光迴。
  迎風閣下被團團包圍,二人卻視若無睹,倚欄望月。
  風臨淵取出玉簫,奏出清麗音律,如流水般綿長,魚慕水聽了一陣,起口歌唱。
  「風遊華胥,撩亂春秋,一去經年,好景成空;
  月待良辰,南柯夢中,古城猶在,今人無蹤。
  風生曉夢,曉夢亂蝶;滄海珠明,明月有淚。
  此情尚待,待成追憶,只是當時,惘然徒說……」
  悠揚歌聲傳遍四周,彷彿天地間只剩下彼此,一陣長嘆自地面傳來。
  「瘋了……真的是瘋了。」
  眉頭一皺,魚慕水俯身猛咳。曲聲斷。風臨淵蹲下去摟住一身嫁衣的她,驚見她又咳出鮮血。
  「風義!是你下的毒吧?」風臨淵望下怒喝,「不要臉的東西!為了掩飾過去汙點,逼我殺了這麼多人,還對慕水使毒!」
  「淵兒,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我讓你去拜會江湖武林名人,你卻把他們都殺了,還殺了通天夫子。」
  風義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慈愛,好似在責備極為寵溺的兒子。
  「胡說!你在黑帖裡要我殺了他們!」
  「黑帖?什麼黑帖?」
  風臨淵張口欲言,卻想起那些帖子早已都被自己焚毀,咬牙怒視。
  「唉,淵兒,你病深到胡言亂語了。快下來,乖乖吃藥,我也好給慕水找大夫看看究竟怎麼了。」
  弦外之音,只要風臨淵自動就範,便給魚慕水解藥。
  一瞬間,他猶豫了。
  一隻冰冷的手輕輕碰了碰他的臉。
  「別信他,臨淵,別信他的話。」
  掙扎著起身,風臨淵忙去扶她。
  「好,我不信他的話……小魚兒,我喜歡你喚我名。」
  「那好,我往後多喚你名。臨淵,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切莫掛懷,要忘記,才不會痛苦一世……」
  風臨淵聽不明白為何魚慕水突然這麼說,方要問,魚慕水卻輕輕吻了吻他,將始終抱在懷裡的風破雲塞回他手中。
  「臨淵,我好冷,能替我取件外衣麼?」
  「好。」
  不疑有他,風臨淵返身回室內。
  突然一個心悸,旋身,竟見魚慕水向後仰倒而去。
  「……要忘記……臨淵,記得要忘記……」
  她笑得好溫柔、好漂亮,一襲嫁衣在颵颵風中烒火般燦爛奪目。風臨淵大吃一驚,伸手欲抓,卻已來不及。
  雨,開始落下了。
  細雨中閣外眾人悄然無聲,萬籟俱寂間徒留風臨淵悲切吶喊。
  「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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