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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當時空惘然。


  數十年前江湖上傳出了一則駭人聽聞的消息,權貴大家風氏慘遭血洗,包含當日作客的英雄豪傑全數非死即傷,當家夫妻與其親家亦無倖免,風臨崖重傷成疾,武功盡廢,而那兇手,竟是令人聞之色變,能夠掀雲覆雨的長安第一劍客──劍魔公子風臨淵。
  那之後,風臨淵被少林方丈空明大師帶回了嵩山。
  江湖上有個規矩,倘使那殺人犯是個瘋子,便不得報仇。自然地,儘管新仇舊恨一鍋吵,他們亦拿劍魔公子莫可奈何。
  然而眾怒難息,許多人紛紛要求空明方丈裁決風臨淵,空明方丈卻始終不許。
  一個多月後,少林寺派人下山彌平謠言,並給了風臨淵清白。
  原來他沒瘋,而是有個狼心狗肺者操控著他……


  「夫妻交──!」
  唱禮官語未畢,風臨淵揚手一揮,將身畔人兒的喜紗揮落。
  露出一張蒼白而錯愕的臉。
  風臨淵怒目一瞪,足尖掠地,欺近另一位新娘身畔,一把扯下紅紗,卻是於慕水。
  「少、少爺!」
  不待眾人反應,抓緊魚慕水的手便往外衝。
  「攔下他們!」
  風老爺怒叱一聲,四大護法自各處竄出,圍住他們。
  「逆子!大喜之日竟奪取兄弟之妻!你眼裡還有沒有父親?」
  風臨淵冷冷一笑,直視無懼。
 「風義!你還有臉自稱父親?」
  長劍抖出,飛身直刺風老爺,還不待風義動作,青龍白虎二大護法已揮劍格擋。
  一擊未成,風臨淵劍勢收回,側身一轉,竟挾住了風臨崖。
  「大哥?」
  無視風臨崖的驚訝與困惑,長劍橫頸,風臨淵冷冷環視眾人。
  「退下,否則我殺了他!」
  冰寒語調令騷動的賓客們安靜下來,紛紛看向風義。
  當家瞇眼陰陰注視大兒子,幾經衡量,揚手要大家退開。
  挾著風臨崖倒退至門口,示意魚慕水過來開門,三個人一路退到眾人無法看見,風臨淵才放開弟弟。
  「大哥……」
  「臨崖,帶著水小姐躲好,莫要出來。」
  不給他機會說話,風臨淵牽起魚慕水直奔碧泉院。
  廳堂內,看著三人逐漸消失在視線範圍,風義面露哀傷,深深嘆了口氣。
  「淵兒他……真的瘋了啊。連藥物都控制不了了嗎?」
  那樣的哀痛彷彿是在憐憫一個重病的人。
  「淵兒已經瘋了,請長老與護法們按計畫行事吧!」

  天階月色涼如水。
  十六歲那年七夕,魚慕水第一次來到迎風閣屋頂。
  那是少爺帶她上去的。
  繁星在夜空中拉成一道璀璨的川直延伸到盡頭,閃動如粼粼水光,猶似銀河落九天。
  風有些強,颳得魚慕水搖搖欲墜,不得不抓緊風臨淵的衣,依偎著他。
  「風遊華胥,撩亂春秋,一去經年,好景成空;
  月待良辰,南柯夢中,古城猶在,今人無蹤。
  風生曉夢,曉夢亂蝶;滄海珠明,明月有淚。
  此情尚待,待成追憶,只是當時,惘然徒說。」
  靜靜聽著風臨淵隨性吟詩,魚慕水感到有些冷,打了個寒顫。
  低頭看了看藍衣少女,扶著她小心坐下,並將她摟入懷裡。
  取出一隻玉簫,湊至唇邊,清麗的音樂流洩而出,柔和而略帶感傷。
  魚慕水從未聽過風臨淵吹簫,亦不知道這簫的來歷,然而她沒有過問。心中一動,忍不住隨樂聲輕唱起來。
  「風遊華胥,撩亂春秋,一去經年,好景成空……」
  風送幽曲,迴盪在府裡各處,隱約雜著歌聲。
  牽牛出河西,織女處其東,萬古永相望,七夕誰見同?

  即便是如斯場景,風臨淵依舊堅持沐浴。
  嘩啦,波唦。
  水聲摻雜在樹葉沙沙聲中,時斷時續。
  如雨珠落弦。
  藍衣少女坐在稍遠處,沉思。
  碧泉院外略顯吵雜,院內人知曉,風義令眾人包圍了碧泉院。
  「慕水。」
  嘩唦聲傳來,似是池中人站起,然而魚慕水身子微晃,仍然坐在石塊上。
  「慕水?」
  風臨淵回過身,困惑地發現藍衣少女環膝於石上。按說,她理應端坐著。
  醒過神,驚見少爺正望著自己,忙應了聲「是」,跑至他面前。
  抖開月牙白的寢衣,伸手繞過風臨淵,替他披上。始終低著頭的魚慕水,赫然看見他胸口的不尋常。
  那個一直以來都背對魚慕水讓她更衣的風臨淵,自肩窩起竟有兩道如魚鱗般一片片的剪子狀區塊延伸並交會於心口,流動銀色光澤。
  無意識地抬頭,下顎立刻被扣住。
  風臨淵看著魚慕水,皺了皺眉,突然俯身靠近,舌尖輕輕在她唇邊一舔。
  魚慕水睜大美眸,蒼白的臉染上緋色,張著嘴說不出話來,風臨淵卻仍蹙眉嚴肅地看著她。
  ……為什麼……
  「妳剛剛咳血?發生什麼事?」
  「咦?」
  魚慕水吃驚地抬手去碰嘴角,明白風臨淵方才是舔去了唇邊沒擦乾淨的血跡。臉上血色褪盡,魚慕水搖了搖頭,繞到後面想替風臨淵擦拭濕髮。
  「沒事的。天涼了,早些把頭髮弄乾才好。」
  「慢著!」風臨淵迴身,一手輕捏魚慕水後頸制住行動,髮上水珠甩出漂亮光點,「妳胡說,妳血裡有毒!」
  魚慕水身子一顫,愣愣望著少爺。
  「誰對妳下毒?」
  輕輕動了唇,魚慕水卻只說了不礙事。
  「不礙事?都咳血了妳還說不礙事!誰下的毒?什麼毒?」
  「……慕水不知,只是喝了茶水後便感到不適。」
  凝視她好一會,收手輕撫侍女冰冷蒼白的臉龐。
  「若有狀況,要說。」
  「是。」
  「讓妳受累了。」
  「沒事的……」
  魚慕水只說了三個字,風臨淵眼神瞬間雪亮,凌厲看往屋子方向。
  「來了。」
  將風破雲塞入少女懷中,取出沐浴前便準備的火摺子,一一點燃丟入林子各處。
  打橫抱住魚慕水,趁眾人還未趕來,輕功起落,直往迎風閣。
  火勢蔓延很快,一下子碧泉院泉燒了起來,當先撤離的幾名賓客看見一道月白身影凌空如仙急竄府東,大呼小叫地通知眾人。
  「快點!別讓火燒光了碧泉院!」
  魚總管帶家僕忙著救火,心中掛記著女兒。
  「有沒有看到阿水?有沒有看到我女兒?」
  「老魚,」風義緩緩走近,看著焦心如焚的老總管,「別救火了,讓它燒了吧!慕水跟淵兒在迎風閣。」
  「啊,是,謝謝您……可是碧泉院……」
  「不用救,碧泉院不要了。」風義冷冷地說著,「……反正,本來就不該存。」
  轉身,最後那句話平淡到近乎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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