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雪憑花空醉蝶

　　──瘞花，開在死者身上，極其殘忍的花。
　　一如你，曾經的愛。

六合開卷．瘞花．卷初

01　曉夢殘跡
　　　　　　　風撫過，隱約還看得見，昨夜的夢。

　　翱翔於蒼穹的風啊，願，帶走所有不堪的記憶；
　　奔馳於蒼天的風啊，願，帶走所有傷心的過去；
　　一如那些錯謬，不曾有過……
　　一如我，不曾來過。

　　南國的溫暖，早已忘卻。

　　北國恰如廣漠無際無邊，瑯嬛院遙對天山，屬瑯琊府最北。

　　那人絳衣如蓮，睫毛隱約閃動光澤，墨藍色長髮簪著幾支金釵，淡淡風中搖曳生姿。

　　水滴狀的玉琩戴在兩耳垂上，碧綠如貓眼一般。

　　天山隱約剩下一點繚繞白雲的山頭，新建的瑯嬛院被安置在偏僻的北端，來自南國的瑯琊氏即便擁有大片的南域，越往北處卻越是冷清，大約，是想要感受故鄉的溫度吧。

　　即使北國終年嚴寒。

　　輕細到幾不可聞的沙沙聲的傳來，紅衣人聽分明了，並未回首，直到那清澈如泉水的悅耳嗓音隨著腳步聲來到身畔。

　　「琴舒，妳怎地不去市集？」

　　那人是岫雲，洌仙氏岫雲，琴舒打小的玩伴，亦是敵人。

　　以舞為武的洌仙氏和以音樂為兵刃、來自南國的瑯琊氏一直以來便相互制衡並且控管整個北國。

　　北國九族。西域歌聲如仙曲的韹韺氏和北域操弄自然元素的颻飌氏加上東洌仙南瑯琊為北國四大氏族。餘下四族分別是擅長機關設計附屬瑯琊的玦玨氏、依附洌仙的使毒婺女氏、攻於射獵倚靠颻飌的霫漠氏、歸附韹韺的玉匠聿瑿氏。

　　臨星氏乃預言天族，長久以來居住在天山深境，除了氏族族長求見請示以外，不參與任何活動。

　　傳說上神創世，建六合，即天地東南西北六國。北國得神族地氏相助，逐步併吞東西二國，南國請求臨星氏協助，臨星氏拒絕並退居天山，咒六合於寒雪飛霜。不久，南國亦被北國收下。

　　原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地氏卻轉助瑯琊、洌仙成為強權，形成東南西北相互牽制。

　　而後地氏忽焉消逝無蹤，沒有人記得地氏之姓，北國卻始終冷冬。

　　「我不想去。」

　　琴舒語調柔嫩似春柳搖曳，墨藍色長睫如扇搧動。

　　「怎麼不想？妳一向最愛熱鬧的。」

　　「你呢？不去陪珂雪？」

　　沒回答岫雲，琴舒微笑問著。

　　「珂雪有娪伶陪著。怎麼不見鏤川？」

　　「讓他去市集了，你知道，他靜不下來。」

　　「丟著主子不理？」

　　岫雲哂笑。琴舒聽了緩緩轉過頭，艷紅如血的眸子直視岫雲，連絳衣都失色。

　　「我知道你會來。再者，你好意思說鏤川？聽說娸嵐跟你吵嘴了，現下在風颺那兒。」

　　「若非我認識妳，總要以為妳是臨星遺人。」

　　「用不著琴舒是預言者，全北國都知道你倆吵架了。」

　　不待琴舒答話，清脆明快的聲音自瑯嬛院屋頂傳來，穹藍色抹過落在他倆中間。

　　「天華。」

　　昂然挺立之姿、剛毅輪廓、玄黑色長髮高高豎起、暗紅色眼眸如鷹似鉤。相較於岫雲的陰柔，更有男子氣慨。

　　「六年一度的市集是居然看不見琴舒，原來是被你拐走了。」

　　「……誰拐她來著。」

　　略偏低了頭，岫雲淡淡一笑。

　　瑯琊氏天華，吹笛好手，和琴舒、岫雲還有玦玨氏鏤川、韹韺氏慕韶同為此代最被看好的能人。

　　「琴舒，我給妳帶了這個回來。」

　　一朵白紗珠花自袖裡翻出，天華替琴舒戴在髮右側。

　　「好了。」退一步，天華笑著，「真好看。」

　　「喂……沒有我的？」

　　岫雲撇嘴，幽潭深眸寫著不悅。

　　「美人也要？好、好，別火，這送你。」

　　說罷取出一柄十八骨黑絲扇，扇面繡著繁麗的金色圖紋。

　　岫雲笑笑，立刻忘了方才被稱為「美人」的仇，將繫在腰間的金色長穗綁上。

　　「好啦，你們聊，重鸞在等我呢。」

　　天華離去，琴舒收回視線，瞅著岫雲。

　　「你剛剛要說什麼？」

　　指的是天華拿出珠花的時候。

　　「嗯呃，我也帶了東西給妳。」

　　即使只是動了一下嘴唇、神情改變或是一個細小的動作，琴舒都能準確猜到對方的心思或下一步。人說，瑯琊氏琴舒有著無比敏銳的直覺。

　　岫雲拿出一把梳子遞給她，十分樸素的檀木梳，握柄的雕花極其簡單。

　　「不可比天華。」

　　知道他是窘於梳子的簡素，琴舒莞爾，火紅美目盡是溫柔，倚入岫雲懷中。

　　「只要是你給的，什麼都好。」

　　「琴舒？」

　　感受到琴舒摟上背部的柔荑，岫雲獃愣，兩手不知該置於何處。

　　「……就這麼一次，不會再有了；就這麼一次，讓我抱抱你……」

　　「什麼意思？」

　　雙手扣著琴舒手臂，因岫雲低頭而滑落的髮絲撫過琴舒正巧抬起的面容。

　　血眸摻著淡淡哀愁對上幽瞳的困惑。

　　岫雲痴了，緩緩俯身，卻在能感受到兩者鼻息之際，琴舒抽身退後。

　　那剎那，岫雲彷彿看見琴舒眸中閃過紫芒。

　　「要小心……」

　　相隔五六步，琴舒勾勒微笑的臉上柳眉糾結。

　　「小心？」

　　「小心天華。」

　　「天華？我不懂。」

　　困惑加深一層，琴舒卻不再言語，絳紅衣裳拉出艷蓮色彩，返回屋內。

　　岫雲，你太單純，天華不是你想像的人。

 　　小心天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