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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臘月初六,春雨堂主屋聚滿了人。隅中起開業,未到二分,一樓幾乎滿了。近日中二分,二三樓也全是人,在欄杆旁望下眺。

  二分一到,悠揚婉轉樂聲響起,雕花迴廊右側暗門裡徐徐走出一人。

  那人穿著翠綠襯衣,外罩二層千重裙──裡層為絳紅齊邊銀紕綢裙,上層是赭色金蓮寬紕裙;最外層是與長褂袖成套的豔紗赩綃雙裙,那大紅蟬紗使得紅衣彷彿泛著光澤。

  五官勾勒深了,微噘的唇嬌豔欲滴,兩腮無妝自羞,黛青淡掃小山,使人感受到若有似無的銳氣,卻媚的可以。

  濃密的秀髮分成上下份,下部整齊鋪在背後,上部紮辮盤出繁麗精巧的樣式。飾品僅一,卻有畫龍點睛之妙,一朵純白仿真花戴在右側,葉子改成雪色羽毛,六片分向花兒彎去,數條晶亮珠串自花後繞到左側,集中於一塊壓花圓形金鈿,留下末端珠串垂至耳垂,花下亦掛著珠串及白色緞帶,直達腰際;耳墜與珠串同款,成水滴狀。

  「天仙……」

  三階台下傳來陣陣私語,萼綠華優雅一笑,於樂聲中張開雙臂。

  翻掌捏成蝶姿,左手帶到右邊,在一同由下帶回左側微微舒開,左手指甲輕滑過臉龐;手上動作,下面則勾起右腿置膝,使四層衣物分明展現。

  柔軟的仙樂忽地急起一個激昂,萼綠華陡然伸直了腿劃開半個圓,借此力道以單足旋圈,厚重的雙層千重裙輕而易舉地飛舞起來。壓低上身,如一隻翹尾靈鳥,又似一朵巨大紅蓮在轉瞬間綻放。

  眾生輕讚,連歎息都小心翼翼就怕擾了這隻舞蓮的丹山鳳凰。

  曼妙舞姿時舒時蜷,如一朵永不枯萎的蓮花在日夜裡開闔。然而,萼綠華自三階台左後方如一尾正要飛起的鳥,急衝前方,倏乎向上一躍,凌空岔開雙腿,同時手一揚,白色綾布哧一聲自紅褂袖中竄出,纏上了左右朱漆柱。

  本以為這般景況定是萼綠華懸於空中,熟料她抓著白綾一扭身子,轉出漂亮蓮華,穩立於地。原來那豔紗赩綃褂袖竟是一種改良的衧。

  短暫的震撼在萼綠華綻開亮麗笑容下甦醒,響徹天際的鼓掌與叫好排山倒浪而來,近乎瘋狂。

  瞇眼,噙著溫笑,萼綠華以一手指貼上略噘的巧嘴,示意眾人稍安勿躁。

  提氣輕躍,萼綠華竟飄然上了白綾,一旁小廝早已將其緊縛柱身。露這一手秋供,又教春雨堂中人人稱歎。

  「哎呀,綠華急著上來,竟忘了一物。哪位公子大爺願意替綠華走這一趟啊?」

  坐穩後,萼綠華似是苦惱地問,頓時「我」聲震天,逗得他掩口噗哧一笑。

  左瞧瞧右看看,最後目光落在正前方青子甫身上。青子甫正喝茶,向萼綠華挑眉回望。

  見是青子甫,眾人失望大嘆,可哪人不識這時常與萼天仙同進同出的夏官右統御司?

  然而萼綠華卻踢出一只金縷靴,巧入褐衣書生懷裡。

  「你!替我取琴來!」

  擺出架子,指著青子甫面前的淺灰古琴。那書生喜上眉梢跑去,對青子甫得意笑著,將琴捧回萼綠華足下。

  「公子人真好,奴家好歡喜。」

  接過古琴,萼綠華俯低身子,一手互琴,一手搭上書生。那傻書生到底不經世事,臉立刻紅了。

  嬌笑一聲,萼綠華手探入書生衣襟,取出那只金縷靴,著襪的右腳繃著抵上書生胸口。

  「替我穿上了罷!」

  眾人唏噓中,書生面紅耳赤將靴子套入萼綠華小腳。

  「真棒!來,賞你一個乖!」

  湊身去,迅速在書生面上落了吻,纔讓他回去。那書生滿臉幸福經過青子甫面前,一盞冷茶當頭灑上,書生如夢驚醒,惱怒欲言,眾人卻哄堂大笑將他推入人群。

  萼綠華試了試弦,確定琴柱沒鬆,奏起〈謫仙調〉。過了門,萼綠華柔下聲,圓潤明美的嗓音沁人心脾。


  白石,碧蘚,幽居無人跡,
  上清謫仙,謫仙何時歸?
  夢雨一春,飄忽屋瓦:靈風習習,不昇檐旗。

  秋風飛白雲,晚蝶尋花,
  開敗荂落,未迨鏡天。

  噫哉心匪席,不可捲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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