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為妳屠戮天下,滅盡蒼生,妳……可信?
不負責任胡搞瞎搞亂七八糟超展開配文/傾夕、雪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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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蟬噪噪,一女子自長梯而下,紅衣艷艷如盛開繁華,金簪搖曳,如一隻蝴蝶忽出欲之。
「凝之,師父說踏出這道門後,便再也不得回來。」
清淡嗓音潤開炎夏薰風,白衣女子緩步而止於門後一階,她俯視前方人,眸中幽然,隱帶不捨。
「我知道。」
紅衣女子也停下,略略側過頭,視線一角醒目雪白在綠林裡格外突兀。兩人半晌無語,直到白衣女子輕嘆。
「這,妳拿去吧。」
轉身,看見白衣女子挽著孰悉高髻,有著自己所沒之仙逸,凝之心想:「姊姊到底還是屬於這裡。」她看著她從袖中遞出一卷竹簡,不禁一愣,「這、這是爹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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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是爹留給我們的唯一遺物,如今便予妳罷,可得好生收著,權當念想。」
而後,白衣女子又將髮上紅檀蓮語簪輕輕插於凝之髮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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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之妳記著,無論何時、無論何地,無論發生什麼事,我與妳同在。」
嫣然媚夏,幾朵桐花落於長階青苔,人說,綠痕如思,深不可掃,凝之淺足如羽,盈盈越過蘚苔,竟若無物。煦之歛眸,任她遠去,再無顧盼。門庭絕塵,階磚避世,落葉尚歇,蕤花無盡。
自始至終,煦之還是沒有勇氣,隨凝之踏出門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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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嚴月十二,千里寒寂,雪絮漫天。師父將她們攜入門下,斑駁門扉矗立在雪色裡,如血般豔紅。她們同卵而生,年僅十歲,前事渺渺,盡已不復記憶。
師父給他們起了名,煦之,和凝之。
煦若朝陽拂花,凝如潭冰封塵。流年不可追,故凝之;來日盼春暖,故……煦之。
煦之淡如三月徐風,塵俗不曾沾染她衣白似雪,她是清冽白梅,飄渺而高潔;凝之艷若十里緋紅,袖攬浮華,裙生煙花,彷彿紅塵擺盪。所以凝之走了。十年寒暑,彷彿指尖流沙。
——世俗萬化,踏出門扉之後,妳就自由了。姊姊,妳……走不走?
——師父十年養育之恩,我不走。我代妳盡一回孝道……妳就,代我走一生長程。
往事如何?來日又如何?凝之並未清楚自己想尋找些什麼,可她知道越過那道長階,水天相闊,朝顏夕落,她總會找到些什麼。
夏水如碧,波光粼粼,河面映出她模糊輪廓,以及她髮上那只紅檀蓮語簪。這是爹留給他們的遺物,可他們,卻不知道爹是誰、娘是誰。師父總喚,凝之、凝之,她卻無法徹底忘懷,硬生生挖空的那一塊,愈是屏除,愈是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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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山有溪龍泉,源於緲緲路險處,逕行鬱鬱昍光地。養萬物之食息,育天地之靈秀,逢槐序南呂,旭昇朝饔,昤臨枝葉,穿舞而至,桐林带晨霞,石崖映初晢;世幽昧以昡耀,准清滌以溁瀅。凌波琉璃,光華輾轉,恰若墜玉繡幕。傳言金幕之後,仙中異界也,有神女司水,乘蒼龍而飛,每每游移溪面,則湙湙瀲灩,浮天無岸。
此龍昔為惡者,致使塗炭生靈,山燥岩焚,山中各司守御亦莫可攔阻,百年無奈。一日,道女二八,劍斬龍鬚,鬚落而成溪為河,伏首座下。此女功高震天,列位登仙,是為司水。問其來由,莫衷一是。龍鬚水澭,命曰龍泉。」
——《丹山經.司水》
從道觀至龍泉溪,走了去半天有餘,凝之心道不如便在此地休息,待明日一早再上路。眼見溪水晶瑩,浩沯奇岩,好生收妥簪子,紅裝輕褪,纖纖玉足便踏入水中。攬水肩頭,思想起素日裡總愛和姊姊於此嬉戲,自己總疑惑著,上古傳說如斯,都說司水司花神女怎樣美好,竟為何百多年來沒有任何見過司水司花二者之紀載。莫說山中來客,便是道門子弟,會過多少仙靈神物,獨獨未遇神女。
彼時,煦之聽罷淡淡笑道:『許是凡人終歸沒有窺看天界資格,妳還是勤加修練,早日登仙,不定得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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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纏綿舊憶,枝枒裡光影流轉,忽地在下層岩縫間耀出晱然璀璨,凝之瞇眼細看一會,不知所以,便潛身撥水而去。
華彩眩目,乘波晃蕩。凝之伸手摸索一番,忽而觸及一陣沁掌溫潤,猶帶些許冰涼,如絲如縷,光滑細膩。她手下一拽,將其自石罅間取出,出水流光四溢,燦陽映照其上,水珠點點,無瑕晶瑩。那是一柄劍。
劍身剔透能映水紋,劍柄輕盈,觸感柔潤。柄上鑲了兩顆晶石,一紅一白,其中似有光華流轉,隱隱能覺察靈氣波動,與萬化交融。
凝之將劍身捧在兩掌之中,仔細端詳半晌,覺得有些莫名的熟稔。劍柄彷彿融入掌心,她試手揮了幾下,竟感到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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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迴身想要上岸之際,方才石中罅隙突然轟隆作響,向兩旁敞開,轉瞬間光芒大盛。金光如幕,包圍凝之周身,四周景物緩緩沒入虛無,水聲漸遠,往事漸明。
——傳言金幕之後,仙中異界也,有神女司水,乘蒼龍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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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花眉眼濃豔,司水清麗高潔。司花劍勢如獵風凌厲,司水身手似舞姿柔軟。兩劍相交,響聲清脆。司水神色溫和,收手,司花朱紅的唇輕輕笑開。
『姊姊,妳別總讓著我。當日妳斬下龍鬚,蛟龍俯首甘為坐騎,妳現下所用之力仍不及當日一半。」
『適可而止,見好就收。』
『這不成,我們再來一場。』
司水搖了搖頭,淺笑,千花靜水,相映如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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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我以此劍之力與蛟龍抗衡,現在,我將此劍贈予妳。』
『姊姊,這是……」
『此劍在身,猶如我隨行在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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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何辯白?』
『司水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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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妳便回丹山,靜待天罰。』
『──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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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罪罰,司水將受誅滅之罪,司花怒而舉劍直闖天門,上神震怒,一掌將其誅死。司水聞訊,破圍而出,於上神階前自離魂魄。
司花司水先後殞滅,當日人世間萬花凋盡,百川枯竭。
落花流水……流水,落花。時歲漫漫,年華枉然。
女媧感其情深,封其靈力記憶於琉璃石中,一紅一白,鑲嵌於劍柄之上。以劍之力封住丹山仙境入口,將兩人元神重塑為十歲樣貌,投入人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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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香冉冉,夢境彷若漣漪盪舟擺槳,波波粼粼將她帶回過去。那時,仙凡二界未別。
封仙宴,蓮生得司水之職,獲蒼龍之騎,救凡間百姓,人仙神共擺席三天,便是在宴上初遇了司花。
『哇,就是妳!』
紅影烈烈,明芳豔豔,宛如墜鳶呼嘯,撲上蓮生,蓮生大駭,質問何人。來者笑靨清麗,拉開些許距離,手卻依然勾在頸肩。
『我是司花!以後啊,咱倆可住一塊了,多指教啊,姊姊!』
司花,蓮生想起,天帝宣旨中,有提及將與司花共理丹山,而丹山盛衰,左右人間百態。
『神女大人,請放開蓮生,蓮生不敢冒犯,且說,蓮生年幼於您,合該稱您姊姊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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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罷,司花杏眼擰起,鼓嘴猛地搖首。
『欸——此言差矣,妳已經是神女了,還有什麼冒犯不冒犯呢?何況,我如此嬌小甜美,姊姊高挑沉靜,怎麼看都大於我,我說姊姊便是姊姊!』
彼此細細一翻打量,蓮生莞爾,輕輕喊了聲妹妹。隨後,司花腦袋枕上蓮生肩頭,撒嬌自若,宛如舊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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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蓮生這名字忒好,蓮就是花,又生於水,緣定妳我相依相伴!司花有記憶以來就是神女,沒有名字……不如,姊姊也給我取個名字?』
『好,那就喚作……』
華蓮倚月,傍水成雙,顧盼相携,不離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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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非雙生,到底也依偎多載。前塵舊憶,彼岸長念,早就在閉關修練時悉數回歸,天知她知師父知,獨獨司花沉眠。
——司水,祢既覺醒,該當喚回司花,重掌山中事務。
仙山之大,以司花司水為首,各具其職,非單人可撐,但煦之還要她凝之妹妹,要她留在身邊。以自己現況,暗中阻饒凝之離山不費吹灰之力,幻象捏造,海市蜃樓,她依然留下。可若司花轉醒,情勢逆轉,即便自己能贏,必然雙雙大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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寰宇無邊,她只有這麼一個妹妹。
她不願。
不願。
『妳已棄我而去一回,如何捨得再走?』
她跪在女媧像與師父面前,眸中濕潤。
「司水願以魂魄消磨為代價,協管司花應盡義務,換取司花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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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莙,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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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一簾竹影搖,滿室夕暾曛。碧輝流轉如金幕浮懸,竟是夢裡再孰悉不過。煦之笑弧隱約,卻有幾絲無奈和自嘲。妹妹離去未出半日,怎地就不捨了?
心底微涼,煦之掐指一算,神色凝下,暗叫不叫。
莫不是——
倏地立身,奪門而出,掌花一翻,竹笛橫現。湊唇,小段曲律翩翩,悠然遼夐,隱約間,地脈嗚嗚鳴響,不消片刻,道觀之背一條白芒絢爛如仢約破天,向煦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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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芒以分雲裂天之勢橫空劃過,煦之神色沉靜裡隱約浮現焦灼,乘蒼龍飛快越過山嶺,然而為時已晚。石罅已開,封印已除;仙門接縫之處光彩大盛,那柄嵌紅白琉璃石的金劍此時卻在凝之手中。凝之背影湮沒於奪目絢爛之中,紅袖浮波瀲灩,半身濕透,默然佇立。
彷若遠處而來,又依稀就在耳畔,千年如一的嗓音幽幽慢慢。
——今日初次見妳,一身紅衣豔豔,如此,便喚作紅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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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之!」煦之騰地躍下龍身,足踝落水,水珠四濺,衣裙霎時盡濕,她卻彷若未覺,直朝凝之涉水而去:「凝之,妳……」
凝之背影微微一頓,在燦光之中緩然回首:「姊姊……」眸光瞬動,神采已異。琉璃金劍如某種易碎之物脆弱地橫躺於她掌中,她朱唇翕動,宛如呢喃,終究一語未發。
煦之驀然明白了什麼,步伐漸止,只餘水波晃漾。穿過了千百個春秋那樣的遠望,花開花謝,日昇日落,她聲嗓平淡猶如一抹嘆息:「小紅……許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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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明明就是紅華。」凝之雙眼相隔著流竄的絢光與她凝睇,竟也帶著一分寧靜,眼中無笑,卻語帶笑意:「妳總以為我忘了,可我現在想起來了。妳給我取名紅華,卻老愛喚我小紅……這下,妳可糊弄不了我。妳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蓮生。」
煦之輕輕搖了搖頭,溢出一聲輕嘆:「我總想著,妳忘了也罷……忘了,也好。」龍泉溪水冰涼沁骨,水面擺盪著兩人紅白身影,一縷煙霧繾綣繚繞而過,迷濛了視線。
「我曾於上神階前立咒,若司水遭受誅滅之罪,紅華亦不屑司花一職,永生永世,絕不忘懷此仇此景。」凝之字句鐵斷,金簪流焰,緋衣如火,凜然決絕:「上神所給的折辱,我註定每忘一次,便要想起一次。」
「封印若解,我們便再無退路。此印靈力震盪必定引起天庭注意,女媧娘娘暗自渡我們入世一事亦會隨即曝光。」煦之憂然望向凝之艷火似的輪廓,似笑而非笑,苦澀漸滿:「我們本就不可能與上神為敵。而現在……卻連苟且相伴也無法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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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不行?」凝之眉目輕勾,一笑嫣然,「姊姊,妳隨我走,與我共赴人間,品世間百態,千年萬年。」
人靜潺響,風止林行。恍如間,流年光景似一夜,萬千繁華悉數眼前。
——姊姊,妳隨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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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字句,一瞬翻飛。彼時,紅華低頭,玉足濺水,抖落漣漪,亂去面容。她說要走,要去凡間,蓮生不許。
『妳走了,我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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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起弧度,一笑傾城,這容顏媚視萬物,對一切滿是好奇,蓮生封仙後,眼裡只有紅華,縱橫三界,她唯一至親,她可以什麼也不要,只求與妹妹永世相依。可她做錯了一件事,錯將凡塵事務與她訴說,也使得蓮生在聽到紅華欲去,並邀共赴之時,無數年華當中,初萌悔意。
『凡間無甚好處,何必?』
『姊姊,妳告訴紅華諸多人間奇聞軼事,怎說無甚好處?這仙神二界太過悠遠綿長,沒有變化,我倦了,想去走走。姊姊若是不願與我一同前往,紅華自去無妨。』
仰首,晶瑩眸子清澈無波,她相信姊姊能懂,流光溢彩,卻不料灼傷了蓮生,蓮生心中一抽痛,沉嗓低道。
『妄離神職乃是大罪。』
剎那,她看見紅華眼瞳黯下,冷然一聲極為輕細,緩緩站起。
『姊姊……竟要拿天規壓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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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生不語,雙雙凝視,明白著不願她離。驀地,天地一陣呼嘯,金幕自溪水衝出,一隻蒼龍昂然,身形壯闊,屏蔽了紅華去路,竟與蓮生心意相通。
『呵、呵呵……小白,好久不見……』紅華凜冽,眸底諷刺,迴身淒涼,『憑什麼?憑什麼妳能有過人間生活而我不能?姊姊,妳可知妹妹多麼羨慕妳?每每聽妳說及凡塵萬物,我便多渴望一分!是妳造就了今日的我!是妳!』
隨著聲音高昂,空氣亦隨之躁動,隱約匯聚紅華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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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妳有本事拿天規壓我,我就看妳有沒有本事拿天規治我!反正我今日走定了!出招吧!』
火裳蹁韆,如荼絢爛,蓮生神色依舊似水,素腕翻轉,靈劍在手。紅華慘惻,心道蓮生竟真要動武,憑一己之力,能敵否?咬牙,揚肘,卻看蓮生長劍先發,芒銳熠熠,眨眼已入紅華手中。
『妳……?』
『小紅,妳可信,我願屠戮天下,滅盡蒼生,也不會傷妳分寸?』
金簪搖曳,紅華困惑。一直以來,蓮生愛戴世間萬物視如己出,於三界頗受景仰,她不解,不解蓮生何出此言。
『……罷。當初我以此劍之力與蛟龍抗衡,現在,我將此劍贈予妳。』
喟然。
『姊姊,這是……』
『此劍在身,猶如我隨行在側。』
足尖輕點,凌波飛躍,雪衣颯颯飄颺,烏髮冉冉繾綣,蓮生面容恬靜,卻難掩一絲悲傷,她身影輕盈向天穹而去,蒼龍也隨之跟上。紅華顧盼,竟無語凝噎,直至離了枝葉,任她乘龍消匿。
——妹妹,我願為妳屠戮天下,滅盡蒼生,妳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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