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雪憑花空醉蝶

眾芳解語看紅樓——光與影的交織：紅樓人物的懸案與玄思

主講人：歐麗娟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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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不盡、道不完的《紅樓夢》，

　　尤其字裏行間的人生況味，最是觸動人心。

　　佛斯特認為小說的好，要有記憶及智慧。

　　尼古拉斯迪方佐《茶水間的八卦效應: 透視謠言背後的心理學》裡說道：「在沒有輔助下，記憶是有限的。」

　　歐麗娟教授認為《紅樓夢》中唯一一個扁平人物就是趙姨娘（當然每本書中都需要扁平人物來裝飾及豐富層次性），其他人都是圓形人物，有很高延伸性，有光影有明暗。

〈賈寶玉〉

　　世人皆看《紅樓夢》書中人物的好，在此次講座中便不再吹捧這些想當然爾，而從人物的陰影層面去看。

　　真正偉大的小說家，是不會把人物黑白二分的。

　　世人皆道寶玉純真，但寶玉實際是個油滑之人，在第三十三回，長史官來要琪官，寶玉佯裝不認識，又在證據拿出時給自己評估了停損點，早早說出琪官可能在哪，避免長史官說了更多其他的。

　　第二回的經典，「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此話被奉為圭臬，卻實而為邏輯不通的廢話，難以說有什麼價值。

　　因為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比較，「女兒」是大觀園中未出閣、天真爛漫的，而非以「女人」去比較「男人」。

　　「男人」成年了需要工作養家歷練，不可能和「男兒」相比。

　　在諸多篇章中可見諸如此類，可證賈寶玉實際是擁有少女崇拜的女性歧視者。

　　女兒為何變成女人就一定可殺？

　　第六十七回柳五兒憑空而現，說她與平襲紫鳶皆類，又素有病如黛玉……若說女人是魚眼睛，柳家希望五兒靠人脈進入怡紅院得個肥缺。

　　而「珍珠似的女兒」又真的好嗎？她與芳官說了三個理由，有兩個都是蹭著賈家的好處，盤算可多了。

　　婚姻或環境不是讓人改變的唯一，更多時候來自人的本性。「女兒」如此美好，只不過是當時的環境許可她們這麼美好。

　　當然寶玉也有理性客觀的一面。事實就是事實，最愛的人不見得是最好。

　　而我們世人的愛是偏私的，以至於套入小說中，總覺得喜愛的人物是最好。

　　第四十九回，刑岫煙、李紋、李綺、薛寶琴到賈府，寶玉說她們是「人上之人」，說自己是「井底之蛙」。

　　寶玉：「如今我又長了一層學問了。」

　　這「學問」，就是人先要回到公平公正的狀態，才能看得清楚。

　　而襲人一聽好奇了，便問她心中最公正客觀、有判斷力的三姑娘探春。

　　而探春也說：「據我看，連她姐姐並這些人總不及她。」

〈林黛玉〉

　　林黛玉的姊妹淘除了紫鵑外還有誰呢？很多人會因為晴雯像林而認為是她，但事實上是襲人才跟黛玉是知心人。

　　第三十一回，晴雯惹怒寶玉，逼得寶玉要捻走這個大丫鬟，而襲人出手攔住，笑道：「好沒意思」。

　　而寶玉從來沒有這麼怒過，一定要去回老太太捻人，因為晴雯前面潑髒水冤枉人實在過份，而襲人身為身份奇高的丫鬟，跪了下來，一干人才各有各的心酸，滿屋子眼淚。

　　從中可見，襲人從未把晴雯當敵人，是真心待她好。

　　此時黛玉來了，晴雯便出去了。晴雯為何出去？因為一干人哭泣，主子來了，顯得尷尬，兩人生疏至此。

　　如後面篇章中黛玉夜訪寶玉，卻因晴雯認不出聲音而被趕走，可見兩人沒有多熟悉。

　　而和黛玉契合到不避禮俗的，卻是襲人。

　　如第三十一回中，黛玉笑著拍了襲人的肩，笑稱她嫂子。

　　黛玉如此潔癖高傲，懶與人共，全書中也只拍過了襲人的肩。

　　襲人與她是主僕，竟然推開黛玉，還不受到怒氣。

　　「金玉良緣」是預言，表示結果，但過程不在預言中，賈府公認的寶二奶奶有證據就是黛玉，

　　黛玉卻能與襲人叫嫂子，還不是酸話。

　　黛玉甚至對襲人說：「妳死了，別人不知怎麼樣，我先就哭死了」。

　　寶玉平常會說的混話，竟然由黛玉對著襲人說出，可見那親密程度不是一般，甚至黛玉心中認為襲人可與她共侍一夫。

　　第二十二回寶黛賭氣，黛玉怕寶玉真的如何，便以「尋襲人為由」，來視動靜。

　　如果黛玉平日跟襲人不對盤，這便顯得奇怪。

　　第六十七回，薛蟠帶禮物回賈府，黛玉觸景傷情，寶玉便找襲人，「叫她閒時過去勸勸」。

　　回到襲人身上，襲人命名的典故，在書中說了三次，絕無僅有。

　　「花氣襲人知晝暖」，是美好的寓意。而承德避暑山莊有許多與《紅樓夢》相關的典故，乾隆三十六景之一「冷香亭」，乾隆題詩：「四柱池亭繞綠荷，冷香雨後襲人多。」

　　亦可從此推知寶釵與襲人的有高度人品的。冷香在古代典籍中都是正面意義。

　　避暑山莊的冷香是荷花，此地荷花到九月仍開放。

〈薛寶釵〉

　　接上，九月還有菊花。

　　第三十八回史湘雲詩云：「清冷香中抱膝吟」。

　　第四十回蘅蕪苑「異香撲鼻」，不正是花氣襲人。

　　脂硯齋亦在第五十六回〈敏探春興利除宿弊，時寶釵小惠全大體〉評寶釵集「寶玉、湘雲、黛玉」之大成。

　　章回中「時」，是對寶釵最高的評價，說她如孔子聖之時也，集伯夷、伊尹、柳下惠之大成。

　　可以感受到教授非常喜歡寶釵，只是礙於時間限制，無法詳細一述。

　　歐麗娟教授從書中細節，挖掘《紅樓夢》中的真實。

　　如同第五十六回寶釵說的：「學問中便是正事。此刻於小事上用學問一提，那小事越發作高一層了。不拿學問提著，便都流入市俗去了。」

　　開拓一條美麗而真實的道路不容易，從被銳化的細節中發掘更多層面，而不是在遙言中愉悅地踩踏康莊大道。

　　因為謠言只會擴散，不會累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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