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雪憑花空醉蝶

　　大明殿乃九垓帝君早朝及四季會見群臣之處，戧金朱漆烏木騰龍柱左右各十八根二排列於天階下，九九天階以墨晶岩製成，凡九倍數加以琈石片鋪蓋。

　　天階有紅錦天地圖為絨墊，天地圖即九垓地圖，佈於皇天琞座下，表統治九垓之意。

　　琞座後方設有紅目鳳座，為當今執政宓太皇太后的位置。

　　早朝時間為日出二分，今日並無大事，食時方至便宣布退朝，此刻的大明殿是冷清蕭瑟的。

　　於萬曌殿卸了朝服，白恭帝苦著一張臉逕向朱明宮而去。半道上，忽感些許殺氣，白恭帝一凜，向後滑出半步，右臂抬起，捏訣，護住前邊，左手覆在劍鞘，側身注意四周。

　　但聞爽朗笑聲自來時路傳至，卻是玄重銀紕緇衣從右邊第六根柱子現身。

　　「聖皇，下官失禮了。」

　　白恭帝鬆心，蹙眉望去。

　　「玄重，可終於回來了，你不在，真要將孤給悶煞了。」

　　「是沒人敢與您打架，陛下心癢難耐吧？」

　　「說到這個，」白恭帝臉色一沉，「玄重，好你個忒沒良心的，早朝時那些官人如斯待孤，就你一人持笏竊笑不顧孤死活！這帳還沒算呢！」

　　「行吶！」玄重朗聲一笑，擺出架勢，「下官隨時奉陪！」

　　「好，既是如此，那……朱明宮後院一較高下！」

　　不待玄重反應，白恭帝提氣往朱明宮而去。

　　「愛卿，後到者可要先受三招啊！」

　　玄重是玄武本家人，任夏官左統御司書祕，為康莊芳華昭德皇后玄玉龍姪子。河清海宴、時和歲收、邊關平安，如此太平盛世，雖近年冀州金城因地方官引發民怨，倒也無何大事，自然，掌管中央軍政的左統御以降，幾乎可謂清閒。

　　玄重自幼聰敏好學，允文允武，十六歲進士，毫膽直諫，深得宓太后喜歡。十七歲時正逢夏官部人手困乏，調任參謀，半年後升左統御書祕，加賜言官朝諫，對宮內一切擁有風聞言事特權，免除一切言論責罰。

　　鏡清十三年，由太皇太后引薦白恭帝，自此，情若手足，兼以指導白恭帝武技。

　　白恭帝輕功極佳，又領先一步往朱明宮，待玄重奔至，劈頭便是一掌。

　　「欸噯！沒給下官機會回神吶！」

　　側過身，那一掌眼看便要拍上肩頭，玄重右手去扣白恭帝手腕。方碰著，白恭帝一個繞腕反握住他，轉過身以探海之姿踢向玄重。如此距離本應擊中，玄重卻似預料到，早一步躍起。這麼一來，白恭帝為避免反扭了自己的手，只得放開玄重。不給對方喘息，玄重甫落地，迎面又是旋子穿爪。

　　「想陰我？聖皇，您得加把勁兒啊！」

　　壓下身，玄重抬手格擋。

　　「三招了，換下官啦。」

　　抽出佩劍，轉開銀花，一招白蛇吐信直刺前去。白恭帝左手一擊劍鞘，只聽得「唰」一聲，長劍被內力震出，右手凌空握住，左手貼在劍上，「噹」地一響，玄重的劍尖撞上他的劍脊。

　　「好一招『靈蛇出鞘』！」

　　玄重喝采，雙手持劍撩起左右連襲白恭帝兩側，逼得他展開撥草尋蛇直退好幾步。突然，玄重切向左肩的動作半途收勢，猛地往上一挑，白恭帝恰巧擋過來，脆響一聲，劍震上了天，兩人同時拔身去搶。雖然白恭帝輕功略勝一籌，然因手中無兵刃，懸空閃躲玄重舞花，劍終究給奪去。

　　白恭帝可不讓這位，哪願認輸。扭身與玄重拉出距離，腳纔觸地，揚手虛抓，衝向玄重。玄重素知帝君非要冬器架上脖子纔願服輸，雙劍一個八字花，由上砍下。驀地，玄重動作停滯。

　　「光劍！」

　　冷藍的光橫在他倆面前，距雙刃僅僅不到一指。原來，白恭帝並非凌虛胡抓，而是自袖中翻出光劍，在玄重攻勢快至時打開。

　　出產於八荒的光劍，可以輕易切斷金屬。製作原理不明，在九垓大陸十分難得，就連皇室也花了不少功夫纔尋獲一隻。

　　「光劍不是收在玄英宮那兒麼？」

　　白恭帝嘿嘿一笑，收回光束，舉袖拭汗。

　　「不是那把，這是春官紫大人的。」

　　「喔？難不成便是紫大人早朝所言『置於萬曌殿薄禮』？」

　　「確實。」白恭帝皺起眉，大大嘆氣，「困擾啊！」

　　「有什麼好困擾，星雲姑娘那個美喔！又知書達禮，紫氏真好，代代出佳麗，聖皇不要她為后還有誰能？下官都眼紅啊！」

　　「你要喜歡，明日便許給你。你廿五了還不打算成家麼？」

　　「莫，」玄重搖頭，將白恭帝的佩劍捧還，「星雲姑娘太靜了，不合我意，孟浪點的好。」

　　「誠你言，星雲也和我對不大上啊。」

　　「那便退了光劍罷！」還不用白恭帝回答，他的惋惜貌已惹得玄重笑將起來，「聖皇難道一生就只有皇后娘娘不成？神州不是有句話：『後宮佳麗三千人，鐵杵磨成繡花針』麼？倒不知聖皇如斯專情，竟打算一生一世一雙人？」

　　白恭帝面上微紅，瞪了玄重一眼，「就知道你沒句好話，早朝那群老頭子推銷女兒你不言語就罷，現在還攪一肚子爛墨水……要是母妃和皇祖母許孤立個男的為后，天天折騰你討饒！」

　　說得認真，白恭帝似乎也思考起可能性，喃喃自語幾句便決定往逐芳軒尋母妃華氏。

　　「聖皇！」玄重變了臉色，驚呼一聲忙攔住帝君，「聖皇，您別鬧啊！貴妃娘娘和太皇太后會責難下官的！」

　　「怎會？」

　　「怎不會？您不近女色又老跟著下官，要若再與娘娘她們說些什麼胡話，追究下來豈不是下官扭曲聖皇心思？要掉腦袋的啊！」

　　「呿，你們就可以養男寵、尋相公，孤就不可……不管，孤要與母妃說去。」

　　甩開玄重，白恭帝又要走，玄重急了，翻身就跪落跟前。

　　「聖皇！男寵實為敗德行為，切莫妄言。您其他要求下官必定全力達成，但求聖皇勿向太皇太后說胡鬧話。」

　　白恭帝默不言語，好陣子，纔意味深遠地「哦」了聲。

　　「愛卿，這話……可是你說的啊？」

　　玄重聽得打了寒顫，伏低身子。

　　「是。」

　　「那……帶孤微服離宮玩玩！」

　　還以為是什麼事，微服離宮有玄重陪，稟報一聲應無大礙，玄重鬆了口氣。

　　「諾。」

　　「嗯……孤是說，帶孤離宮，去荊州碧城玩玩。」

　　一句話險些震掉玄重半顆心臟，若非人還伏著，只怕要踉蹌摔倒。

　　「聖皇，這……」

　　「你可允諾孤啦。」拐騙成功，白恭帝開心地扶起玄重，「說，什麼時候去的好？」

　　玄重面有難色，深深嘆氣，「春事會見後。」

　　「太好，可不許反悔啊！皇姊認的那個天仙妹妹，孤早就想見識見識了。」